因为太多年没看到干塘捉鱼的场景了，我兴致冲冲地跟随父亲去对门山下，结果只看到冷清的场面。
塘边只有塘主和塘主的儿子。塘中的水已经被抽干了大部分，水泵还在源源不断地抽着水。
父亲和塘主闲聊，我站在塘边四处打量。塘的一侧靠山，山坡山林密树茂。四周是田地，深冬时节，残存的稻杆被日晒雨淋，一片枯白。枯白之下是茸茸绿草。
这口塘今年要换主人了，所以塘主抓紧时间清干塘里的鱼类。塘中的淤泥很深。父亲说，这些淤泥要是清出来，放置在周围的田地里，能种出一田的好稻谷。
我不关心田地的收成，问父亲，怎么还没人来？
父亲说现在哪还有塘岸边围满人的场景。以前乡里经济落后，大家都盼着干塘的时候捞些小鱼小虾，过年时吃顿香辣菜。所以，塘主一声喊，人都挽着裤腿冲入泥塘中。如今乡人丰衣足食，种田的人都很少了。
我仍记得，幼时族里的兄弟姐妹们穿着雨靴绕着塘岸边拾田螺，蚌壳，捉小鱼。本来我们只是双手泥污，后来脸上挂满了泥花，衣服上也留下了无数麻点。
回到家，大家免不了挨一顿父母的训，可是瞅着水桶里的战利品，想着晚上餐桌上的鲜美鱼塘，心里却是乐滋滋的。
等待的间隙，父亲说他明日要下塘捡蚌壳。黄昏的凉风吹来，我一哆嗦，望着发黑的泥地和冰凉的水面，有些忧虑。
不过，我是无法劝阻父亲的。
我想起舅舅说过的，我的父亲是一个极爱整洁的人。以前，乡下种田没有直播技术，要下田插秧。舅舅说，我的父亲爱俊，喜欢穿白色衬衫。令他佩服的是，在泥水田里劳作一天，父亲的白衬衫上都只有两三点泥水。
若用水里太脏，我无法说服父亲。若说冷，我的话更苍白，因为为了方便父亲捕鱼，妹妹给父亲购买了一条雨裤。
父亲是一个极爱水中劳作的人。摸田螺捞蚌壳，打鱼捉泥鳅，犁黄鳝……父亲始终是一个活在田园里，亲近泥土地的人。
父亲一直说我太爱水产品了，我想我对水产品的喜爱应该是源于父亲的勤快吧。
今年，父亲已经58岁了，当我算出这个数字，我有些不敢相信。还在为儿女辛勤劳作的父亲，为了孩子的喜爱在泥水里弯腰拨弄的父亲，让我眼眶发热。
这些年，我在父亲面前脾气渐长，没有感觉到父亲正在渐渐变老，正在慢慢地变小孩。我一味地以现代知识来改变父亲的传统思想和习惯，却从未想过，正是这样的思想与习惯护我们长大成人，给我们创造了改变命运的最佳环境。
我们成长为自己喜爱的人，父母又何尝不是。人到暮年，还能下到塘里，捉上一条肥大草鱼，给心爱的孩子准备一份鲜热的鱼汤，何其伟大！
我亲爱的父亲，我不会再仗着你的无限疼爱与包容，怼你、说教你了。我会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，认真听你唠叨，好好跟你讲话，好好爱你！
（20200128）
